第三百二十四章 灵平安的噩梦

　　庞大的烟囱，喷吐出滚滚浓烟。
　　通红的铁水，从一个个坩炉中流出来。
　　钢铁在咆哮，机械在转动。
　　现在，是虚空风暴后的一百年。
　　人类的工业，终于再次重启！
　　而且是光明正大的重启！
　　当第一炉的钢水，流入模具中，人们欢呼起来。
　　数十万虔诚的信徒们，更是跪到在了这个新建起来的工厂前，顶礼膜拜。
　　这是神迹！
　　万机之灵的神迹！
　　数日之内，从无到有。
　　在一片荒漠上，重建一个巨大的冶炼工厂。
　　唯有万机之灵庇佑下，才能有这样的神迹！
　　不然的话……
　　那些活跃在大陆上和废墟里的邪神爪牙与子嗣们，早已经蜂拥而来，将所有人都撕成碎片。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任由人类，在这里，重建自己的工业与文明。
　　人们抬起头，看到了展翅在工厂上方，巡视着这里的钢铁圣女。
　　“圣。伊丽莎白！”大家欢呼着，赞颂着这位万机之灵的圣女，神圣的钢铁修女，机械比丘尼。
　　她手上，机械福音书，烨烨生辉。
　　机械在轰鸣，引擎在咆哮。
　　无数圣辉，从那本福音书中溢出，落入下方的坩炉与烟囱中。
　　让机械更稳定，让钢铁更强大，也让工厂周围的草木，更加繁盛。
　　毋庸置疑，这是万机之灵的眷顾和神恩。
　　于是，人群变得更加狂热起来。
　　护教军和戒律院的牧师与僧侣们，趁机组织着信徒们，开始赞美伟大的万机之灵。
　　“鸣大钟一次……”
　　数十万人，虔诚的跪地念诵着福音。
　　在宏大的祈祷声中，伊丽莎白手中的机械福音书中的光辉，变得更加灿烂！
　　伊丽莎白，感受到了，机械福音书中传来的震动。
　　那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呼唤。
　　和她同样信仰和侍奉万机之灵的人民的呼唤。
　　……
　　寒黎慢慢的坐在地上。
　　身前，暴怒之火，在狂暴的燃烧着。
　　一口灰扑扑的小锅，被架在了火上。
　　她从身上摸出一管血。
　　像钻石一样的血。
　　这是懒惰之血，亦是原罪之血。
　　她将这管无比珍贵的懒惰之血，丢入暴怒的火焰中。
　　于是，原本狂暴的火焰，变得温和起来。
　　在寒黎衣襟里的小艾，却是瑟瑟发抖，小小的身子，蜷缩在一起。
　　她是被吓到了。
　　因为，她感知到了，面前的那团小小的火焰，在这刹那，变成了一团真正的可以溶解万物，甚至毁天灭地的火焰！
　　“别怕！”寒黎安抚着小艾。
　　她耳畔，窸窸窣窣的呓语声，已经卷土重来。
　　瞳孔上，倒映着一个个诡异的文字。
　　这些文字，扭曲着，变成一个个定格的画面。
　　这才是自由药剂真正的配方和秘密。
　　寒黎看着那团看似将要熄灭的火焰。
　　当火焰的颜色，慢慢的变白。
　　她轻轻的拿出了炎魔髓和魅魔精魄，丢了那口小锅。
　　小锅是这骨堡的女主人，借给她的。
　　据说很有来历，乃是一位古老的神明所有。
　　可惜，那位神明在神战中陨落，连神国与神格，也被星界吞没。
　　只有这口昔日的神锅，在多元宇宙辗转，最终落入了这第四百七十一层深渊的女主人之手。
　　炎魔髓与魅魔精魄一落入小锅，立刻就在锅内旋转起来。
　　一个个恶魔虚影，从小锅中浮现。
　　这些恶魔，依然茫然无知。
　　寒黎看着，她的嘴角溢出了一丝冷笑。
　　便扬起手，将手里的那朵贪婪之花撕碎，丢了进去。
　　贪婪的花朵碎屑，落入小锅。
　　这些恶魔本能的开始追逐起来。
　　这是它们的本性！
　　自私、混乱、贪婪……
　　在暴怒之火的刺激下，它们比从前更加容易陷入疯狂。
　　寒黎看着，将最后的配料丢了进去。
　　那是一瓶欲望原液！
　　欲望原液一落入小锅，立刻沸腾起来。
　　滚滚浓烟，从锅中升腾而起。
　　锅中的恶魔灵魂，则尖叫起来。
　　在尖叫中，它们开始融合。
　　暴怒、贪婪、欲望、懒惰……
　　这是恶魔们最喜欢的东西。
　　寒黎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现在是最关键的时刻。
　　她凝视着小锅，伸出双手。
　　默默的对着小锅，释放着自身的灵能。
　　灵能源源不断的落入，混合着一切。
　　终于……
　　火焰熄灭了。
　　浓烟也消失了。
　　小锅更是彻底崩碎。
　　一颗白色的药丸，滴溜溜的在地上打转。
　　那就是自由药剂！
　　亚姆尔先生的杰作！
　　寒黎弯下腰，捡起它。
　　在小艾惊恐的眼神中，她毫不犹豫的将这枚药丸丢入嘴中。
　　咕咚！
　　药丸吞入腹中。
　　寒黎立刻就痛苦的捂着身体，半蹲了下去。
　　她浑身都开始颤栗。
　　恶魔的影子，一个个的从她身上浮现出来。
　　那是她吞噬过的一个个鬼怪、恶灵乃至于恶魔！
　　她的眼睛变得血红，光从视网膜上迸发出来，让她的头都变得虚幻起来。
　　她的身体上，一层层的恶魔皮肤不断长出来，又褪下去。
　　身体的温度，更是迅速飙升！
　　一股骇人的气息，从她身上溢出。
　　感受着这股气势，小艾瑟瑟发抖。
　　因为，她的灵魂感知得到，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诡异气势。
　　不是恶魔，不是魔鬼，不是天使，也不是人类。
　　甚至不是神明该有的。
　　寒黎紧紧的攥着手，指甲掐进肉里，她感觉，自己的血肉里，仿佛有无数把利刃在其中搅拌。
　　痛苦，让她几乎死去！
　　但她终究没有！
　　长期修炼《死亡行者的精神祭礼》让她意志如钢铁般坚定。
　　于是，她撑了下来！
　　当她撑下来后，一切痛苦与折磨，都离她远去。
　　而她也站了起来。
　　一双眼睛，慢慢的恢复了正常。
　　但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发现，她的眸子，宛如一颗好看的杏仁。
　　黑白分明的眼球深处，一抹淡淡的金色，藏在最深处。
　　寒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洁白如玉，晶莹似雪。
　　轻轻张开，便是一张钢铁利爪！
　　她成功了！
　　轻轻抖落一下身体，一层层的污秽，不断的掉下去。
　　这些，都是过去深渊对她的侵蚀与影响。
　　那些被吞噬和消化的东西。
　　这也正是深渊的强大与可怕之处！
　　纵然是天性善良的神明，一旦被其侵蚀，就会不可避免被其侵蚀。
　　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许多人，都自以为自己是例外，是特殊。
　　但殊不知，这恰好落入了深渊的算计。
　　在多元宇宙中不知道多少人，就是这样，被深渊悄无声息的腐蚀、堕落。
　　无论是强大的神明，还是圣洁的天使。
　　深渊总有办法，俘获祂的目标。
　　但现在……
　　深渊失手了！
　　祂永远，永远，无法再侵蚀和腐蚀寒黎！
　　相反！
　　寒黎张开嘴，她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从现在开始……
　　她成为了深渊的猎手！
　　当深渊在凝视她时，她也将凝视深渊！
　　隐隐约约中，寒黎明白了自己的道路。
　　吃掉深渊……
　　吞噬冥河……
　　最终，她将成为深渊吞噬者。
　　这是一条直抵旧日，甚至直指外神的道路！
　　当然，她现在还很弱小。
　　远远不足以，成为深渊吞噬者！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从今天开始，时代变了。
　　猎人，将变成猎物！
　　换她来狩猎深渊了！
　　“走吧！”寒黎对着自己衣襟里的小艾说道：“我们该回去了……”
　　寒黎知道，自己应该去那里找接下来的道路。
　　那个书店。
　　一切和最初的起点。
　　那里，有着《上层深渊考察报告》。
　　小艾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她感受着这个人类身上的气息。
　　似乎和过去是一样的。
　　但是……
　　爱刺天族的天赋，让她明白了，这个人类的生命本质，已经变了。
　　她不再是凡人了。
　　“神性生物？”小艾仔细感受着：“有一点点相似……”
　　但神性生物的灵魂，不可能这样诡异。
　　小艾感觉的到，这个人类的灵魂，现在处于一种极为诡异和可怕的地步。
　　仅仅只是感受，小艾就发现自己的灵魂在害怕。
　　就像面对天敌一样。
　　“太古邪物！”小艾忽然想了起来。
　　似乎太古邪物们，也有类似的灵魂。
　　可是……
　　这明明是一个人类啊！
　　而且……
　　从她的灵魂中，小艾没有感受到那类似太古邪恶的疯狂与扭曲。
　　反倒是品味出了一点圣洁与神圣。
　　一个圣洁、神圣的太古邪物人类？
　　小艾风中凌乱，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人类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她停下来，伸出手抓住了小艾。
　　她的手像温玉一样，轻轻的捧着小艾。
　　但不知道为什么，小艾只觉得自己的灵魂在颤栗。
　　就像被猛兽咬住了脖子的猎物一样。
　　她吓得连动都不敢动。
　　“别害怕……”那个人类的眼睛看着小艾：“我帮你斩断深渊的侵蚀！”
　　她手上，手上猛然用力，将一根粗重的腐朽粗线，从小艾的身上拔起来。
　　然后，一口塞进自己的嘴里，咀嚼了一下，就咽了下去。
　　“现在好了！”她说道。
　　小艾却是傻乎乎的，看着这个人类。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轻松了许多。
　　但同时，也似乎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下一秒，她发现自己的身体，开始长大。
　　从不过十几厘米的小东西，慢慢的慢慢的，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女孩。
　　她看着那个人类。
　　“你吃了什么？”小艾问道。
　　“我吃掉了你身上束缚和腐蚀你的东西！”人类回答：“一共是两个……”
　　“一个来自深渊……”
　　“另外一个，不知道是从那里来的……”
　　她笑起来：“你不会怪我吧？”
　　小艾愣住了，不知道为何，她忽然笑了起来，然后认真的对这个人类道谢：“谢谢你！”
　　深渊在侵蚀她。
　　但天界又何尝不是？
　　而现在，在这个人类帮助下，小艾知道，自己身上两个同时在拉扯着她的力量，都已经被毁灭。
　　从现在开始，她自由了！
　　……
　　咘咘……
　　咘咘……
　　昏昏沉沉中，灵平安耳畔的声音，渐渐的变得有节奏。
　　似乎是某种无线电讯号。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似乎可以听懂这些声音。
　　就是需要去破解。
　　于是数不清的数字，都在他脑子里横冲直撞。
　　这就有点头疼了。
　　作为一个迄今连微积分究竟讲的是啥？都不知道的学渣。
　　他看着自己脑子里窜出来的那些莫名其妙的数字和符号，无比烦躁。
　　“就不能简单一点吗？”
　　他说道。
　　于是，世界清静了。
　　那些数字，慢慢的在他脑海中，变成了一个个画面。
　　荒芜的大地上，拔地而起的巨大工厂，喷吐着浓烟。
　　生着钢铁翅膀的天使，悬浮在空中。
　　数不清的人们，狂热的膜拜着。
　　只是，听不清他们的声音。
　　天空中，一轮惨白的太阳，悬挂着。
　　冰冷的阳光，洒在大地。
　　这个世界，只有最坚强的小草，才能生存。
　　它们稀稀疏疏的密布在荒野中。
　　那个长着钢铁翅膀的天使回过头来。
　　她落到大地上，跪在了自己面前。
　　她抬起头，机械电子声，在灵平安耳畔响起来：“伟大的万机之灵啊……”
　　“您是圣父，也是圣母，更是圣灵……”
　　“我们将行于您的道上，就像机械行于大地，引擎轰鸣……”
　　“血肉苦弱，钢铁永恒！”
　　灵平安看着她。
　　金属板色泽的小脸，鼻翼微微抖动。
　　看上去有点可爱……
　　而且……
　　“这不是那位外邦客人吗？”
　　“她怎么没在打游戏，跑到我梦里来了？”
　　灵平安不太理解，自己为何要做这样奇怪的梦。
　　梦境却忽然变了。
　　黑发的少女，牵着一个小女孩，走在一个看上去诡异的古堡楼梯中。
　　楼梯一圈圈，向下旋转。
　　似乎是一个永无止境，没有出口的楼梯。
　　在某个瞬间，黑发的少女回过头去，似乎抬起头，看了看头顶。
　　灵平安愣住了。
　　“那位给我送过桃子和茶叶的客人……”他在梦里挠挠头：“我怎么会梦到这两位客人的？”
　　上个梦境，他梦到了那位沉迷于群星的外邦客人。
　　现在又梦到了这位给他带来了好吃的桃子、蘑菇和茶叶的客人。
　　“难道……”灵平安想到了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可能性：“我……”他咽了咽口水：“思……春……了？！”
　　只是想到这里，他就吓得魂飞魄散。
　　于是，他被吓醒了。
　　睁开眼睛，耳朵里是电视上新闻。
　　主持人正在和几个嘉宾，说着今年大选的事情。
　　柜台里，小猫贝斯特，看到他醒来，立刻亲昵的跳到他怀中。
　　灵平安摸着它……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说道：“小乖乖，你知道吗？”
　　“哥哥刚刚做噩梦了……”
　　“我梦到了两位客人……”
　　“她们是女的……”
　　“而且，可能是外界标准里的美女……”
　　“这个梦真的是好可怕！”
　　喵呜！
　　小猫轻轻叫着，伸出舌头，安慰着自己的主人。
　　似乎在说：这没什么怕的。
　　灵平安却是摇摇头：“小乖乖，你是不知道害怕呀……”
　　这个梦，在灵平安看来，绝对是大凶之兆！
　　为什么？
　　因为他居然梦到熟人了，而且是女的。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这说明了一个极为可怕的事情——他，或许，可能，大概想谈恋爱了。
　　至少潜意识里有这么个想法了。
　　简直是恐怖啊！
　　再没有比这个事情更让他害怕的事情了。
　　想想看……
　　谈恋爱……
　　是不是要约会？是不会要照顾别人？是不是要负责？
　　如是这样的话，还有时间打游戏写小说吗？
　　所以，这是最恐怖最恐怖的事情！
　　年轻的书店老板，抱着自己的猫，坐在柜台里，坚定不移地说道：“那应该只是一个噩梦……一个误会……”
　　因为他怎么可能谈恋爱？
　　旁的不说，脸盲症就阻止了一切可能性的出现。
　　高矮胖瘦、燕瘦环肥，于他都只是一个概念。
　　就像几何一样的概念。
　　圆的，方的，长的……